折扇后来居上,成为实际应用最广泛的扇子。无论是生活实用,戏曲舞台,说书表演,还是书画鉴赏,折扇都是不可缺少之物。
小小一把折扇,几乎成为中国文化精神的一个典雅符号了。
折扇的原产地,一般认为是韩国和日本。
日本折扇古称蝙蝠扇,传说是见蝙蝠双翼而触发的创造灵感。
战争时期,日本武将在战场上以折扇为军扇,一面绘日,一面绘月,指挥如意。
军扇虽已变形,日本折扇却在另外的领域流行开来。
日本平安时代,安享太平岁月四百年,贵族妇女的服饰踵事增华,于服饰的细节讲究到了极致,尤其讲究袖口的色彩装饰。
在怀袖间,一把鸦青色底、上绘金银粉图画的日本折扇,垂在仕女的袖口,扇面半掩,供贵族女性隐藏容貌,以勾起男性更多的幻想与爱慕。
倭扇,无论是题材还是鸦青底上绘金银色的配色,都是典型的“大和绘”风格,鸦青纸色的灵感正来源于蝙蝠的黑色双翼。
深色纸上绘以亮丽的金银图案,这种沉重的华丽感,和日本漆器的“莳绘”正出自同一民族审美心理。
这样的日本折扇,在中国北宋时期,通过入觐的朝鲜使臣,辗转来到中国士人手中。
北宋人郭若虚在《图画见闻志》中记载,高丽国使者私下拜会宋朝官员时,所赠的礼品,其中便有日本折扇。
苏轼的弟弟苏辙有一首《杨主簿日本扇》
扇从日本来,风非日本风。
风非扇中出,问风本何从?
风亦不自知,当复问太空。
空若是风穴,既自与物同。
同物岂空性,是物非风宗。
但执日本扇,风来自无穷。
宋代诗人华镇有一首《高丽扇》
排筠贴楮缀南金,舒卷乘时巧思深。
何必月团裁尺素?自多清爽涤烦襟。
挥来振鹭全开羽,叠去栟榈未展心。
利用已宜勤赏重,更堪精制出鸡林。
从诗文的标题就可以看出,折扇最初来自日本或者朝鲜。
苏辙将日本扇上升到空、风思辨的高度,而华镇主要从折叠巧思,清爽涤烦上,论说折扇的方便易用。
金朝皇帝完颜璟有一首词,词名即为《蝶恋花 聚骨扇》:
几股湘江龙骨瘦,巧样翻腾,叠作湘波皱。金缕小钿花草斗,翠条更结同心扣。
金殿珠帘闲永昼,一握清风,暂喜怀中透。忽听传宣颁急奏,轻轻褪入香罗袖。
聚骨扇,即折扇。因折扇折叠起来,扇骨重叠而得名。完颜璟的这把折扇,扇骨以湘妃竹为喻,饰以金缕翠条,非常华丽。
接着写折扇的功能:重在随意挥洒,不赖他人的一个“闲”字。末尾借叙事写折扇的优点:不用时可折好放入袖中,轻巧方便。
但是到了接下来的元代,来自蒙古大漠的统治者对折扇却并不感兴趣。
山西永乐宫的元代壁画,保留了很多当时社会真实场景,在壁画上的人群中,手持折叠扇的,确实仅为作小市民装束的人。
到了明代,日本政府自建文年间开始,便积极与明朝政府修好称贡,日本特产的折叠扇,自然在贡品之列。
在明代的中日民间贸易中,扇子也是日本出口的大宗商品。而外来折扇的本土化,则是稍晚至明代永乐年间的事情。
中国产折扇的中心,最早为四川的成都。自永乐年间开始,在成都仿制倭扇,以供宫廷使用。
成都本为天府之国,锦江水碧,蜀山竹青,这里盛产竹、木、牙、骨,又历来是各种彩色笺纸的制造中心,而这些正是中式折扇的原料。
因为扇面是纸做的,又由于人们在制作的时候,在扇面上贴上了金箔或洒金,因此这种扇子又名“洒金川扇儿”。
从永乐到晚明的二百余年中,川扇是中国折扇的主流。四川贡扇常作为一种特殊的恩遇,被帝王赏赐给群臣。
嘉靖朝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严嵩便有一首《西苑赐川扇诗》:
太液池边暑气生,海榴英簇绛霞明。
蜀王新贡金花扇,御苑传呼赐礼卿。
小小一把川扇,也映射着北京紫禁城内王道纲常的兴废。
随着晚明时节社会风气的变化,川扇的地位,开始逐渐让贤给产于苏州地区的吴扇。
川扇仅以材质见长,扇面多为洒金、片金、混金,一片辉煌,彰显富贵气象,扇面之上的正龙、侧龙、百龙、百鹿、百鸟图案,华贵则华贵矣,却不免带了几分俗气。
而吴门纸扇,则走清雅路线。和川扇相比,苏扇是从朴素中追寻一种雅致之美。
苏州本为人文渊薮之地,吴门画派名重当时,“吴门四家”的沈周、文徵明、唐寅、仇英诸辈,无不创作出大量扇面书画精品并流传至今。
随着崇尚雅致这种更高级的文化消费心态,在晚明时期的形成,折扇扇面上的书画,较之折扇本身,逐渐成为更受文士喜爱的审美对象。
明宣德,朱瞻基,山水人物扇,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“宣德二年”是1427年,朱瞻基时年29岁。一面绘高士松下展卷,一面绘高士柳下赏菊。
如此巨大的尺幅,早已失去了纳凉祛暑的实用功能,成为一种纯粹的审美对象。
在明清两代,苏州实为中国的时尚中心,凡“苏样”“苏式”者,潮也,款也,走在时尚前沿也。
重视书画折扇的风气,也从苏州地区迅速流行扩散向北方地区。
到了清初王士禛的《香祖笔记》里,已说“二十年来,京师士大夫不复用金扇”,川式金扇的主流地位,至此基本完败于苏式书画扇。
扇面上的名家书画提升了折扇的文化内涵,而有书画的折扇扇面,又渐渐独立成为一种专门的收藏。
此风的形成,正在明末清初之际。
明人文震亨《长物志》:姑苏最重书画扇……素白金面,购求名笔图写,佳者价绝高。
可见当时已有单独收藏把玩名家扇面的风气。
然而文氏接下来却又加一句:“然实俗制,不如川扇适用耳。”则这种风气尚未得到品味良好的世家子文震亨的认可。
晚明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也是喜好收藏扇面之士,当时名士陈继儒称其:
荆溪陈定生博学娴文,有扇癖。如沈、唐、文、祝、匏庵、荆川而下,种种书画名家,皆出自匠心,形余便面。定生收藏赏鉴,可称好事。
细玩语意,陈贞慧的收藏扇面,在当时仍然是别出心裁的一种爱好。
到了清代,折扇书画蔚然成风,折扇扇面以其特殊的造型,在书画艺术形式中别开一洞天。举凡书画俊彦,无不有扇面作品。
旧时年轻士人出门游学,往往事先于师友名人中求书几把折扇,日后到了社交场中,别人见了这样的扇子,自会礼遇三分。
于是折扇也越来越脱离其实用价值,而变成一种装饰品和社交用具了。
本来,若是有这样一把折扇:
水磨楠竹沙地留青扇骨,五七层绵料的扇面,一面工笔细楷书《兰亭集序》,一面画水石荷禽,再配上一枚玲珑伽楠香扇坠……
这样的扇子,您当真舍得用来大热天挥汗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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